2021
日本高考英语社会化改革的历程与困境∗
胡永红 三好登
摘 要：高考英语的社会化改革强化了考试的社会化需求，对高考改革的考量要兼顾内部技术性与外部社会性。围绕高考英语社会化改革，日本政府更多聚焦高考英语改革的政治与教育功能，凸显英语教育水平的提升与大学高等教育国际化目标的达成；社会则更关注其社会性，聚焦考试内容、形式、报考费等变化所带来的考试公平问题。政府对考试社会性考量不足是日本高考英语社会化改革难以如期推行的关键要因。高考英语改革不仅要关注教育学、考试学视角，社会性也是不可忽视的考量维度。
关键词：日本高考英语；社会化；技术性；社会性
在越来越注重国际交流与合作的当今时代，外语能力已成为一个国家国民的关键能力，也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国家软实力，外语教育及考试改革因此越来越受到重视。外语作为一门开放性学科，具有深厚的社会考试积淀，适合作为教育考试社会化改革的切入口。日本高考英语的社会化改革，承载着政府推动英语教育
从偏重学科知识体系转向关注语言实际技能、提升日本高等教育国际化程度的宏愿。日本高考英语的社会化改革具有一定的实践基础，文部科学省2021年的问卷调查显示：在所调查的1019所大学中，决定采用英语社会化考试的大学有514所，占比50.44%，其中国立、公立、私立大学分别为47所、35所、432所，各占9.14%、6.81%、84.05%。以1068所大学为对象实施的关于是否采用社会化英语考试成绩提交系统的调查结果也显示：629所大学决定采用，占总数的58.90%，其中国立、公立、私立大学分别为78所、83所、468所，各
占12.40%、13.20%、74.40%。[1]可见，日本高考英语的社会化改革已具备一定的制度前提与社会基石，这促成了日本高考英语社会化改革的基本模式——政府宏观指导与监督、第三方机构组织实施、大学与考生自主选择。但是，日本的实践也证明了，高考英语的社会化改革需要慎重考量外在的社会性因素的影响。
一、日本为何要推动高考英语的社会化改革
进入21世纪以来，高等教育国际化一直是日本政府的核心议题之一，高考英语社会化改革也顺理成章成为日本新高考改革的三大核心支柱之一。2013年，日本政府推动新高考改革，提出“活用高中调查书、增加记述式答题、引入英语社会化考试”三个维度的顶层设计。文部科学省在“2017年度大学统考实施方针”中明确了高考英语社会化改革的根本目标，“一方面是对接高中学习指导要领所提出的高中英语课程原则上采用英语授课的英语教育改革，另一方面
作者简介：胡永红，女，福建龙岩人，厦门华厦学院人文学院副教授，教育学博士，研究方向为日本高校招生考试制度、日本私立高等教育 （厦门 366305）；三好登，男，日本北海道人，广岛大学高大衔接考试研究中心副教授、副中心长，教育学博士，研究方向为学习效果评估、留学生考试与教育 （日本广岛 7398511）
*基金项目：本文系福建省教育科学“十三五”规划2020年度常规课题“新高考改革对中日民办高中教育的影响”（项目编号：2020CG0685）的研究成果
是为了在高考选拔中恰当地评价听说读写技能。”
[2]
政府力图通过依托市场力量的改革，缓解高考英语的三对矛盾：高考英语考生体规模庞大与听说读写四技能考查繁重之间的矛盾、基础教育偏重知识体系的学科性教育与大学培养国际化人才之间的矛盾、《学习指导要领》的高要求与英语资格考试结果不理想之间的矛盾。
（一）英语考生体规模庞大与听说读写技能考查繁重之间的矛盾
近十年来，日本参加高考统考的考生数基本维持在53
万左右。外语考试科目虽然设置了英语、德语、法语、汉语与韩语，但是，英语依然是绝大部分考生的不二选择。下图统计了1990—2020年日本统考报考考生数、实际考生数、英语科目报考人数、英语科目实际考生数的变化情况。
  资料来源：大学入試センター.センター試.過去の試験情報www.dnc.ac.jp/albums/abm.php?f=abm00033409.
pdf&n=2_%E5%AE%9F%E6%96%BD%E7%B5%90%E6%9E%9C%E3%81%AE%E6%A6%82%E8%A6%81.pdf.
图1 日本统考考生基本情况变迁图（1990—2020年） 单位：万人
近十年，日本高考英语科目的报考人数与统考学生数几乎同步同向增长。以2019年为例，统考学生总数为54万6198人，英语科目（笔试）共有53万8174名考生，占总数的99.8%，其他外语语种考生为1062人，仅占0.2%。[3]规模如此庞大的英语考生体，如果要实施听说读写四大技能考核，负责高考英语统考的大学入学考试中心需要投入巨大的人力、物力与财力。作为一个自负盈亏的独立行政法人机构，大学入学考试中心的运营基本依赖考生的报考费，显然难以完成这样庞大的考试基础设施建设。因此，依托社会力量推动的高考英语社会化考试，无疑有助于解决围绕超大规模的高考而耗费的大量成本、减少行政资源的大
量投入与占用问题。这凸显了高考英语社会化改革的外部现实需求。
（二）基础教育偏重知识体系的学科性教育与大学培养国际化人才之间的矛盾
从教育内部因素看，日本高考英语均为客观选择题，内容有限，题型单一，偏重知识考查。基础阶段的
英语教育也一直偏重学科知识教育，对学生英语能力
要求较低，加上日语与英语分属不同语法体系，日语发音单一，无法发出英语中高度丰富的语音，因此日本人的英语学习能力与输出性口语能力总体都偏弱。2005年文部科学省聚焦“说的能力”，对初三毕业生实施调查，结果显示学生普遍缺乏自主表达心情与感想的能
胡永红 三好登：日本高考英语社会化改革的历程与困境
力；2010年，又聚焦“写的能力”实施调查，七成初三学生缺乏良好的英语构句能力。[4]
基础阶段薄弱的英语教育是大学培养国际化人才的掣肘，并直接影响日本政府高等教育国际化目标的实现。日本的英语统考都是客观选择题，相较而言，社会化英语考试内容更偏重英语技能，考试形式更丰富多元，兼有主观题与客观题。2015年，占总数37%、约23万考生在高中期间参加了各种英语资格·检定考试，国立、公立、私立大学在招录中参考使用该考试结果的占比分别是28%、22.6%、39.5%。[5]同年，国立大学在各类型录取中采用社会化考试的情况如下：推荐入学中，17.1%的考生用到了该考试成绩，AO入学中占比14.6%，一般入学中占比7.3%。同样的比例，私立大学分别为30.7%、21.2%、6.4%。[6] 日本各大学招考通常包括一般考试、推荐入学、AO入学等多种方式。2016年，日本大学在推荐入学与AO入学考试中，利用社会化英语考试的大学为271所，占大学总数的36%；在一般考试中，利用社会化英语考试的大学为50所，占总数的6.7%。[7]可见，社会化的英语资格考试已经渗透在日本
大学的招录体系中，成为招考评价体系的重要补充。因此，基础教育阶段的英语教育改革需要应势而动调整教育内容与形式，完善评价方式，以此为大学培养国际化人才奠定基石。不同教育阶段之间相互衔接，协力培养人才，提高培养质量，这是高考英语社会化改革的内部需求。
（三）《学习指导要领》的高要求与英语资格考试结果不理想之间的矛盾
《英语学习指导要领》是日本基础阶段英语教育规范发展的指针，规定初中毕业生英语水平达到日本本国的“英语检定考试”3级以上、高中毕业生达到英语检定考试2级以上的学生人数要过半。但是，达标情况并不理想。如2014年度，只有34.7%的初中毕业生达到英语检定3级水平， 31.9%的高中毕业生达到英语检定2级或2级以上水平。[8]为此，要从最有利于培养英语兴趣与语感的小学阶段开始着手。2013年6月《教育振兴基本计划》提出推动小学英语教育“早期化·学科化”、中学英语教育活动“高度化”的发展目标。从小学3、4年级的兴趣涵养开始逐渐往高年级的学科化方向靠近，到中学就可通过丰富多彩的语
言活动涵养英语高阶能力。强化不同教育阶段的前后衔接，整个教育链以培养语言学习力与沟通力，培育主体性学习态度，提升异文化理解精神为主线，循序渐进助力学生提高自身学以致用的素质与能力。为适应英语学习能力评价基准的调整，文部科学省提出“Can Do”（能做）的英语教育模式，依托PDCA（Plan-Do-Check-Action）机制，从策划、实施、检证到改善，始终围绕“学以致用”的核心理念，关注培养异文化交际中所需的听说读写能力，重视具体语言技能的逐级达成。前后贯通，在达成英语教育目标的同时促进人的发展。回归外语教育本质的渴望是促成高考英语社会化改革的又一内因。
二、日本如何推动高考英语社会化改革
社会化考试的实质是“考试组织管理的社会化，考试不再是行政部门的专利，只要是行政授权的非政府社会组织都可以行使考试权力，行政部门放弃对考试的全部包揽，除了考试监管权，其余的服务性项目全部由社会组织承担”。[9]日本高考涉及的利益主体主要是国家、第三方组织、学校与考生。高考改革围绕三者间的相互关系与交互作用展开，比较理想的均衡关系可概述为行政宏观指导与监督、第三方机构组织实施、学校与考生自主选择。
（一）行政宏观指导与监督
文部科学省是日本主管高考改革的国家级机构，也是高考英语社会化改革的“指挥官”，其宏观指导与监督主要体现在以下几方面：
一是制定考试相关政策。“大学入学考试实施方针”是文部科学省颁布的纲领性文件，是各大学制定招考策略的指针。1995年，文部科学省公布《1996年度大学入学考试实施方针》，首次提出要重视高考中考生英语沟通能力的考测。《2006年度大学入学考试实施方针》首次将听力考试以自选方式纳入高考。2014年，文部科学省增设“英语资格·检定考试灵活运用于英语力评价与入学者选拔的相关联络协议会”，该组织主要致力于将比较成熟稳定、社会普遍认可的考试（如英语四技能资格·检定考试、托福等社会性考试）与高考挂钩，提高社会化英语考试的普及面，促进社会化考试与高考评价体系之间的融通。2018
年，文部科学省推动“超级国际化大学创生支援事业”，即Super 
Global University （简称SGU ），从国立、公立与私立大学中遴选13所为A 类“顶尖型”大学，目标是冲击世界前100名；24所为B 类“国际牵引型”大学，目标在于带动日本国内大学的国际化进程。该事业的目标之一是提高日本高等教育的国际竞争力。从政策梳理的主脉中，我们可以判断英语考试的社会化改革已然成为日本高考改革的趋势。文部科学省希望在已有英语社会化考试的基础上继续扩大适用范围，提升日本高等教育的国际通用性，提高日本高等教育的国际化水平。
二是修订《学习指导要领》。《学习指导要领》是文部科学省为确保全国基础教育水平的均衡而设定的各学科教育目标与内容，是各学校制定教育课程的基本依据。2008年文部科学省修订小学、初中的《英语学习指导要领》，次年修订高中的《英语学习指导要领》，改革目标在于培养英语沟通能力，体现在加深语言文化理解力，养成积极主动与人沟通的态度，提高听说读写四大技能等方面。小学阶段关注外语学习中的语音感受与兴趣培养，为此在5、6年级各增加了一节外语活动课，依托任课教师或引入外部师资实施“活动型”外语教育，对词汇的掌握量也从2200个提升到3000个；初中英语课时从一周3节增加
到一周4节，需掌握词汇量从900个增至1200个；高中的“交流英语课”从选修课变为必修课，词汇量从1300个提高到1800个。《学习指导要领》凸显了综合性人才培养特质，从注重学科知识转向注重人的核心能力与素养，回归
英语学以致用、促进国际理解教育的初衷。
三是考试认定。获得文部科学省认定的社会英语资格考试统称为“认定考试”，只有那些已经广为社会熟知并获得普遍认可的社会化考试才可能获得“认定”。获得“认定”的考试才可能被纳入日本高考评价体系，成为大学招录学生的参考或依据。“认定考试”有利于全国大学对考生英语成绩的评价保持相对统一性，也有助于文部科学省对全国英语教学质量的管控与监督。
四是综合协调监督。确保《学习指导要领》的指导方针与社会化考试之间的对接，确保满足社会化考试对考场需求的剧增，确保社会化考试的命题、实施、评价的安全性，降低社会化考试给考生家庭造成的经济负担，并尽量为残疾人提供良好的应考环境等。
（二）第三方机构组织实施
日本高考制度的特点是统分结合，即大学入学考试中心组织实施的统考，各大学自主举办的单独考试。大学入学考试中心作为附属文部科学省的独立行政法人，在文部科学省的宏观指导下，以第三方机构的
身份专门开展日本统考的组织、实施、管理与研究等工作。大学入学考试中心作为专业的考试机构，负责制定高考英语社会化考试的统一量表，将国际通用、日本盛行的9个考试项目关联起来，建立适合日本现状，具备国际水准且凸显多元功能的英语能力测评标准与考试体系。量表确定了考试目标与能力考查要求，在不同学习成果之间架设起互通互认的桥梁。
表1 获得文部科学省认定的9
类社会化英语检定·资格考试量表
  资料来源：jp/component/a_menu/education/micro_detail/__icsFiles/afieldfile/2017/03/30/1383783_2.pdf.
胡永红 三好登：日本高考英语社会化改革的历程与困境
统一量表的制定有利于提高英语题库建设的有效性，也便于学生确定自己在量表中的坐标，为各类社会化英语考试提供科学的能力指标体系与准确的能力标尺，使考试成绩具有一定可比性，因此成为英语教学的参考标准。这不仅助益教、学、测之间的协调发展，而且助益国内外语考试的对接互认，助益日本英语高考与国际英语考试的对接度的提高。
此外，大学入学考试中心还创建了“高考英语成
绩提供系统”。2017年，该系统正式启用，当年底就有7家考试机构共9类考试申请利用该系统。系统平台强化了社会化英语考试机构、大学与考生之间的联系。中心向考生发送共通ID，大学确定本大学各学部与学科的考试类型，考生参加社会考试机构组织实施的考试，考试中心负责收集各考试机构的考生成绩，并向需要的大学提供考生个人成绩作为大学录取的参考或依据。
  资料来源：jp/component/a_menu/education/micro_detail/__icsFiles/afieldfile/2017/03/30/1383783_2.pdf.
图2 
日本高考英语成绩提供体系运行图
（三）大学与考生自主裁量
日本改革后的英语科目兼具选拔性与资格性功能，对选拔性与资格性的权衡权在大学。2018年6月，文部科学省公布了“高考统考框架内英语认定考试与记述式问题（国语）的活用方法参考案例”，提出将社会化英语考试纳入高考评价的三种建议方式：报考资格的参考或依据、以加分形式纳入高考评价体系、前两种方式并举。文件明确指出，“这只是一种指导性的意见，具体如何实施，由各大学、学部自主决定”。[10] 2019年6月，文部科学省公布《2022年度大学入学者选拔相关的大学入学统考实施大纲与大学入学考试英语成绩提供体系运营大纲》，明确新统考根据不同学科、科目的特点，不仅关注知识、技能，也重视思考力、判断力与表现力的评价。各大学自身判断学生接受大学教育所需的能力、意愿、适性等因素，根据各自的判断与创意灵活运用该体系。[11]
从上可见，虽然英语高考社会化的课题由国家提出，是国家推动高考英语改革的重要一环，但是，对于如何使用社会化英语考试，文部科学省只是给出大致的指导方针，大学对考试成绩的使用拥有高度裁决权，可以依据自身办学特，结合各学科特点，自主决定英语科目的权重与参与录取的方式。另外，考生也可以结合大学需求，自主选择适合自己且经大学入学考试中心认定的社会英语考试。大学入学考试中心还特别提醒，“为确保学生的考试机会，为避免给考生带来新的负担，建议大学尊重考生的对照选择自主权，不限制
考生选用的考试类别。”[12]
考生参加考试可获得相应php学生选课系统源码
的资格等级。如果考生报考时向报考大学提交“资格考试成绩申请”，同意考试机构向考生所报考的大学提交该英语资格考试成绩，考试机构就会按照程序将考生的统考英语成绩与社会资格考试成绩一并提交给相应的大学。考试中心统管考生成绩，一来可以为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