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卷    第2期                                          牡丹江大学学报                                            Vol.28  No.2 2019年2月                                  Journal  of  Mudanjiang  University                                    Feb. 2019  文章编号:1008-8717(2019)02-0035-03
字谜中的文字问题 
宋 亚 辉
(贵州师范大学文学院,贵州 贵阳 550001)
摘  要:“笔意”和“笔势”是文字学上两个重要的概念。汉字从古文字阶段发展到今文字阶段,文字形体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其中一个最显著的变化就是“笔意”化作了“笔势”,理据变得模糊不清,所以才会出现许多错误拆分文字的现象,而字谜就是其中的一种。
关键词:字谜;笔意;笔势;变化
中图分类号:H123  文献标识码:A
Words Problems in Anagrams
SONG Ya-hui
(School of Literature,Guizhou Normal University,Guiyang,Guizhou 550001)
Abstract:“Calligraphic Style” and “Handwriting” are two important concepts in Chinese calligraphy. Chinese characters have developed from ancient characters to modern characters, and the forms of the characters have changed a lot. One of the most significant changes is the transformation of the “calligraphic style” into the “handwriting”,and the reasoning has became vague. That's why there's a lot of misperception, and anagrams are one of them.
Key words:anagrams; Calligraphic Style; Handwriting; change
收稿日期:作者简介:2018-10-12
宋亚辉(1991—),男,河南焦作人,贵州师范大学文学院在读研究生,研究方向:语法理论与对外汉语教学。
引言
王宁先生在《汉字六论》中说:“汉字属于表意文字体系。汉字构形的最大特点是它要根据汉语中与之相应的某一个词的意义来构形,因此,汉字的形体总是携带着可供分析的意义信息。”[1]既然汉字形体是可以分析的,那么就存在着分析是否合理的问题。其中比较典型的就是字谜游戏。字谜是谜语的一种,也
是由谜面和谜底两部分构成。谜面往往是把汉字分成几个部分,然后通过各种曲折的方式表达出来,具有极强的趣味性。正因为字谜只是一种游戏,所以它对文字的分析具有很大的随意性,绝大多数分析都与文字学的分析不一致。
一、字例分析
“笔意”和“笔势”是文字学上两个重要的概念。“笔意”是可以体现出造字意图的,即有理据可言的,“笔势”则体现不出来造字意图。文字学家在研究某个汉字时,不仅会关注它的现有形体,而且会从历时角度去考察它的原始形体,通过笔意合理地解释它;而字谜则完全忽略汉字的历时演变,只是对已完全笔势化了的现有形体进行拆分解释,自然会出现很多错误。黄侃先生在《文字声韵训诂笔记•文字学笔记》中说:
“不知笔意者,不可以言笔势。”[2]笔者将通过举例子来说明这一点。
1.谜面:内部有人,谜底:肉。“内”字里面加个“人”字,就是“肉”字。可见该字谜是把“肉”字看成是一个合体字,将它分成了两个部件“内”“人”。可是从文字学的角度看,这样的分析是不正确的。《说文》中把“肉”字作为象形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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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待。那么“肉”字内部像“人”字的东西为何物?董莲池先生认为是肌肉上的纹理。这种看法是正确的。关于纹理的变化,这可以通过古文字来寻线索:
“肉”在甲骨文中写作“肉”,金文里写作“肉”,小篆里写作“肉”。从“肉”的形体演变中可以发现:肌肉的纹理由原先的一笔变成了两笔,而且也由原来的竖笔变成了横笔,另外横笔也逐渐出现了弯曲。最后这些像“人”字的纹理上移,就变成了今天的“肉”字。所以“肉”是一个独体字,它作为一个整体,是不可拆分的,绝不像字谜中所说的由“内”和“人”两部分构成。
2.谜面:一夜又一夜,谜底:多。“夜”就是“夕”,两个“夕”加在一起就是“多”。可见该字谜是把“多”字分解为两个“夕”了。《说文·多部》中也说:“多,重也。从重夕。”[3]138但是季旭昇先生认为:“多”并非是由两个“夕”组成,而是“两块肉”的叠加之形,以此来表示“多”的意思;董莲池先生的《说文部首形义新证》、李学勤先生主编的《字源》也有类似的观点。这一观点可以从古文字的发展中到证据:甲骨文中“多”写作“多”,“肉”写作“肉”,“肉”与“多”的上部比较一致,而“夕”的甲骨文写法是“夕”,与“多”的上部有很大的区别。后来由于书写工具的改变或是视觉美观等原因,“多”和“夕”的形体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在小篆中,“多(多)”的上部和“夕(夕)”已基本没有区别,完全混淆。所以许慎才会认为“多”是由两个“夕”构成。
3.谜面:日落半林中,谜底:東。“半林”就是“木”,“日”字加在“木”字中就是“東”。该字谜是把“東”分析
为合体字了,是由“日”和“木”两个部件构成的。《说文·東部》:“東,動也。从木。官溥说,从日在木中。”[3]121很显然,《说文》也是将“東”字分解为“日”和“木”两个构件了。丁山认为“東”就是“橐”,只是后来“東”被借用来指“东方”之义了;而林义光则认为:在金文偏旁里,“東”和“束”经常互用,所以“東”和“束”应为同一个字;另外,姚孝遂先生在《许慎与说文解字》中对“東”字也有精彩的解释。他认为:在甲骨文里“東”写作“東”,包括之后的金文和小篆,字形都像是一个装满东西的口袋,口袋的两边被工具扎起来了。因为“橐”“束”语义是相通的,都是“口袋”的意思。所以从三家的观点可知:他们都认为“東”字像一个两头被扎起来的口袋,是一个不可分离的整体,而绝非是“从木从日”的会意字。
4.谜面:一口咬掉牛尾巴,谜底:告。此字谜是将“告”分解成“牛”和“口”两个部件。《说文·告部》:“告,牛觸人,角箸横木,所以告人也。从口,从牛。”[3]24字谜的字形拆分与《说文》的描写是一致的。不过,
“告”字还有其他的解释。《字源》认为:“口”不是“口”字,而是“器皿”,用“口”盛着“牛”去祭祀,“告”的本义是告祭。这种说法在字形和字义上可以相互印证,具有一定的道理。另外,董莲池先生认为:“告”是以“舌”字为基础,然后稍加改造而形成的,并非是由“牛”和“口”组成。在甲骨文中,
“舌”写作“舌”,“告”写作“告”,“告”的上半部分与“舌”的舌形相像,而与“牛(牛)”形状有别。所以它不是“牛(牛)”,而是变化后的舌形。从字形上看,董莲池先生的观点是有一定道理的。从语义的角度看,
“舌”往往和“说话”义联系在一起,那么取“舌”字来造“告”字就显得很自然合理。而把“告”分析为“牛”和“口”就显得有些牵强,缺乏一定的理据。谜总汇
5.谜面:田里跑到田外,不能当做叶字猜,谜底:古。此字谜是把“古”字拆分成了“十”和“口”两个部件。《说文·古部》也说:“古,故也。从十口,識前言者也。”[3]45但是,用“十”和“口”的组合来表示“故”的意思显得很牵强,并不能很好地体现当时的造字意图。直到唐兰先生认出“古”的甲骨文写法,这一问题才逐渐被解决。裘锡圭先生认为:甲骨文“古”的上半部分“毌(毌)”是盾牌之形,而下半部分的“口(口)”只是区别性符号,两者组合起来表示“坚固”之义,而“古”正是“固”的初文。除了裘先生,季旭升教授也认为:甲骨文“古”的上半部分像盾形,下半部分是指事符号。他说:
“商周文字在表示一个抽象概念时,常常以具有这个概念的具体物体加上‘口’形来构形,这种‘口’形具有‘把具体事物的性质提炼出来’的功能,‘毌’是古人以为最坚固的物品之一,于是在造表示‘坚固’的概念的字时,便以‘毌’字加上‘口’形来表示。”[4]后来“毌”逐渐线条化,变成了“十”字,所以就有了现在的“古”,但它并不是由“十”和“口”构成的。
6.谜面:动一动吧,谜底:邑。该字谜是将“吧”字拆分成“口”和“巴”两部分,并且将它们的位置作了调整,组成了“邑”。也就是说,它认为“邑”是由“口”和“巴”组成的。而《说文·邑部》中说:“邑,国也。从囗(wéi)。先王之制,尊卑有大小,从卪。”[3]127段玉裁的《说文解字注》作了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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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步的解释:
“尊卑大小出於王命,故从卪。”[5]但是,罗振玉认为:许慎书中所说的“卪”字,在卜辞和古金文中,都像是跪着的人形。所以“邑”应该是从囗(wéi)从人,而不是从囗(wéi)从卪。这一观点得到了学者们的肯定。李恩江先生在《说文解字译述》中说:“甲金文以囗象城邑,卪为人形,表示城邑为人所居。”[6]李学勤先生主编的《字源》也说:“‘囗’字表示城市,而下面的‘卪’字表示跪坐臣服的人,有城有人,这就是‘邑’。”[7]582由此可知:
“邑”是从囗(wéi)从人,而非从囗(wéi)从卪,更非从口从巴。
7.谜面:一山更比一山高,谜底:出。该字谜把“出”字看成是两个“山”字的叠加。而《说文·出部》的解释为:“出,進也。象艸木益滋,上出逹也。”[3]123也就是说,《说文》认为“出”是草木滋长出来的形状。最早对《说文》的解释提出异议的是孙诒让,他根据“出”的甲骨文写法“出”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出”字从止不从屮;王襄也在《古文流变臆说》中指出:“出”从止从凵,“凵”是古人半穴居的住所。除了王襄,其他学者也有类似的观点。李孝定先生在《甲骨文字集释》中说:“古人有穴居者,故从止从凵,而以止之向背别出入也。”[8]2071李学勤先生的《字源》也认为:“古人穴居,‘出’字像人离开坎穴。”[7]549所以“出”字不是从屮,更不是两个“山”的叠加,而应该是从止从凵,只是后来“出”的形体发生
了讹变,在金文中写作“出”,在小篆里写作“出”,“止”的形象已经看不出来了,而是与“屮”相像了。
8.谜面:十个兄弟,谜底:克。很显然,该字谜是把“克”字分成了“十”和“兄”两个部分。在《说文解字》中,“克”的解释为:“肩也;象屋下刻木之形。”[3]140也就是说,许慎认为“克”是象形字。不过,“克”字历来争议很大,学者们并没有统一的看法。罗振玉认为:“克”的甲骨文字形“克”和金文字形“克”像“人戴胄”的样子;朱芳圃先生也有类似的观点。他指出:“克”字的上部分像胄形,下面从皮省。应该是“铠”的初文,也就是甲胄的“甲”的本字。另外,李孝定先生认为:“克”字“象人躬身以两手拊膝之形,上从口象所肩之物。肩重物者恆作此形也。”[8]2343与李孝定先生观点相似的是董莲池。他的《说文部首形义通释》认为:“克”“像人下蹲承物之形”[9]。这两位学者的观点符合《说文》中的释义“克,肩也”。而李恩江先生则根据“克”的小篆字形“克”提出了自己的观点。他指出:“克”是一个象形字,上部像屋,下部为经过契刻的顶梁柱的花纹形。虽然学者们对“克”的解释还存在分歧,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克”绝对不是字谜中说的由“十”和“兄”构成的。
9.谜面:三人周末一同见,谜底:春。该字谜是把“春”字分成了“三”“人”和“日”三个部分。很明显,该字谜对“春”的字形分析是就其现在的形体而言的,而“春”字的较早写法是“萅”,除了部件“日”相同外,其余部件与字谜所拆分的构件都不相同。《说文·艸部》:“推也。从艸,从日,艸春時生也,屯声。”[3]21“春”可以看作是一个会意兼形声字,“屯”表声,“艸、日”表意:在阳光的普照下,小草破土而出。用春天里最常见的事物来表示“春”的含义。此时的“日”表示“太阳、阳光”,而不是字谜中的“周末”的
意义。所以,字谜对“春”字的解析是不正确的。
二、结语
字谜和文字学都可以对汉字进行拆分,但是它们对待文字的态度是不同的。字谜是作为一种游戏供大家娱乐的,所以它对文字的拆分绝大多数都是随意的,是不合理的,而文字学是研究文字的一门科学,所以它对文字的分析是具有理据性的,是体现造字意图的。因此如果要学习文字,就要从文字学的角度去理解,而不能完全听信字谜的解释,因为它只是一个游戏。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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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季旭昇.说文新证[M].福州:福建人民出版  社,2010:152.
[5]段玉裁.说文解字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  社,2008:283.
[6]李恩江.说文解字译述[M].郑州:中原农民出  版社,2000:5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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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李孝定.甲骨文字集释[M].广州:中央研究院  历史语言研究所,1965.
[9]董莲池.说文部首形义通释[M].长春:东北师  范大学出版社,2000:1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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