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大七年:痛痒已无关
作者:梁爽
来源:《课堂内外(高中版)2013年第11
        本科和硕士加起来,在人大总共晃了七年,但是,哪怕是博客日志,也没有专为人大写上一笔,这对于一个学中文的RUCer(中国人民大学的英文全称是Renmin University of China,简称为RUC,校友们习惯自称为RUCer)来说,多少是值得惊诧的。
        然而,真正当惊诧的恐怕藏在这数字里。它是如此完整地包裹着你,你看它就像看着天与地,想要出来,却已然被熔化。
        任何标签都不过是一个闪念
        又是九月。每年的这个时候,它就像一个坐标,而如今,它变成了回味。
        我想起开学典礼时坐在身旁的那个山东姑娘,皮肤黝黑,用两片讲着流利英语的嘴唇说:从现在起,我就是你的老师了。当然,她后来并没有真的收我为徒,却在那一刻给我整整一生提了个醒儿:甭骄傲,这儿比你牛的人多着呢,可也甭害怕,因为你永远得到老师。
        甚至,打第二年起,我也偶尔生起做老师的错觉。面带稚气与肩而过的大一新生,自自然然的那一声老师好,哪怕问个路也要发一条有头有尾的短信,态度谦逊。
博客为什么没人用了
        就这样过去了几年,生命中的很多事都以同样的形态重复地呈现。就像家属楼破败的墙壁,一次次地粉刷,又一次次地凋零,又一次次地粉刷。最终,一部分傲然屹立,另一部分被迁移,却还是那么的惹人思念。
        在这样的时刻,哪里还会在乎初入校园时,谁穿了条超短的红裙子,谁办了张当代商城的会员卡,谁发了多少篇学术论文,谁在寝室夜话中炫耀自己曾被排着队的异性追求……
        若非初识,人们是绝少会提到故乡的。争论豆腐脑在你们家吃甜的还是吃成的,远不及聊新闻显得正义、谈八卦来得时尚。帝都的雾霾之下,故乡仿佛一个不存在的居所,隐藏在阴影里。
        这就像是离开后,很少有人会在意你来自人大还是北大,更无现当代和古典文学之分别。任何标签,哪怕你曾为得到它付出七年,都只不过是一个闪念,在人们不经心的提问中化成记不起的烟,又在任何细小的差错中被放大成惊雷和闪电。
        把耳朵叫醒
        七年,我在瞻前顾后的矛盾中,已然熟悉了身旁的每一个人、每一栋楼宇,却渐渐觉出自己的陌生。大学第一年有一门课叫思修,一位梳着麻花辫儿的老师提到古希腊神庙,说那上面刻着一行字,叫认识你自己。思修?闻,而后才有思,才有修。
        五年前创造性写作的课堂上,诗人王家新问我喜不喜欢冬天。我不想骗自己,便说了不喜欢。诗人问为什么,我说冬天冷,雪化成泥水,会将路面弄脏,还影响交通。可即便是这样,诗人还是耐心地讲完了他的诗。后来,他的啊,想到冬天/想到雪/更有长尾巴的花喜鹊落地/_一只,又一只(《从城里回上苑村的路上》)便成了同学们说到冬天、说到他时津津乐道的一段佳话。
        然而,这份直白与诚实,如今回忆起来,多少是有些酸涩的。我们无法说服自己诗意地栖居,或许只是因为我们从未听见雪落下的声音,就像我们在嘈杂的街巷不曾听见自己的脚步,也不曾留意自己的心跳。
        直到拍毕业照的日子,我才恍然发觉人大竟是如此一个陌生的所在。热浪铺满了亭台,
青草更青处仍旧传来恍如隔世的京腔京韵:林荫小径,华发在另一头华发的近旁,手牵手听着收音机里沙沙作响的广播:母亲将婴儿车钩在花架上,哼着说不出名字的歌儿纳凉;一个不经意,木吉他已经拨动起周末黄昏人声鼎沸的英语角”……
        仿佛每一处,都是值得留念的景致;又好像每一处,都相见恨晚。我开始后悔,后悔自己没有更勤快些,更勤快地去听,去看,去感受。这片小小天地所给予我们的,已经快要溢出来,而今不疾不徐地笑着送别满腔抱怨的孩子。
        但愿这无声的笑,真能叫醒你。
        下一场梦
        梦醒后,我忽然就变得活跃起来。开始收藏喜怒无常的笑与泪,散尽天南海北的悄悄话,有板有眼一如影院上映的时装片。甚至觉得不花一分钱都可以过得很好,去咖啡馆听不收入场费的民谣,去文化中心看不要票的原版电影,抑或去公园散步,谈论天气和日出。
        几年前,当自己还在创意产业园区成片的Loft里面以正式员工之名实习时,对面的技术宅从早到晚扣着耳机。后来才明白,他是想用音乐,把世界缩进自己的世界里。就像深夜
里,我们关上窗,屏蔽闹市的街,却打开网页听声
        世界,好像真的就是我们听到和看到的。我们听到欢喜就是欢喜,听到寂静就是寂静。把电脑桌面、手机封面设成小清新,好像满目就真的清新起来。
        人在高中时代是最易患有普通话强迫症的,千百种人里单单看不上那些普通话不标准的,以致连日常交流都带着播音腔;可大学环境却像一双无形的手,往往只消一夜工夫,不但根治了这种病,更暗暗催生出超强的抗体。多年后,面对似是而非的京片子们,竞一再觉着心头发凉,反而渐渐对听得懂的、听不懂的方言生起好感和期待。
        至今记得,高中毕业照列队的时候,有个女生独自在走廊里的镜子前努力练习微笑。关于造作与美好,当时什么都没有说,现在也依旧不愿做任何粗疏的评判。我们无法感受她的那颗心,不是吗?
        每一个世界,都是不同的世界。直到下一场梦开始,直到下一个人微笑着迎向我们,我们会说:这不是幸运,这是感应。